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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綠伊站在一幅掛畫前,動也不動的望著這幅畫。

  畫框裡是一片令人驚艷的晚霞,描繪的技法非常出色。

  綠伊垂下頭,他嗅著指尖上殘留的薰衣草香味,但雙眼卻看不見畫裡的紫紅。

  對一個畫家來說,失去色彩的辨識能力猶如雙眼失明。

  綠伊睜大雙眼,企圖將畫像的顏色倒映在瞳孔裡,但刻在瞳孔上的色相環卻沒有出現。

  色相環是特殊畫家擁有的天賦。凡是映照在瞳孔裡的色彩被吸收後,畫家就能透過手指,在畫布上輕易的將各種顏色描繪出來。

  綠伊已經慢慢失去這項天賦,色相環漸漸消失,每道色彩從他的瞳孔裡慢慢剝落。很快的,在他眼中所見的世界將會變成一片死寂的黑白。

  綠伊的腦海裡浮現慶生派對上的蛋糕,吹熄搖曳的燭光,那一縷縷如絲譴捲的煙在空中消散,如同宣告他在創作上的生命如同凋零的枯葉。

  美術館外的天氣晴朗,長廊上的綠色植物都在行光合作用 。

  溫暖的陽光照到綠伊的雙眼,他忍不住閉上眼睛,瞳孔還有點無法適應光源,陽光就像千萬支細長的金針扎進眼球,讓他痛的一時無法睜開眼睛。

  「眼睛還是老樣子嗎?」一隻手臂搭在綠伊肩上,那是一名跟綠伊同齡的黑髮男子。綠伊沉默的點點頭。

  「猜猜這是多少?」黑髮男子突然跑到前頭,跟綠伊拉開一段距離,然後朝他比了一個「七」的手勢。

  「七。」

  「錯了,是『三』。」黑髮男子多比出一根手指頭,接著對綠伊露出一抹惡作劇的微笑。

  「……你很無聊。」

  「哈哈,可是你的視力不錯啊!這麼遠的距離還能看的那麼清楚。」

  視力是正常的,但對色彩的辨識能力恐怕已經不行了,綠伊心裡這麼想著。

  「要是真的不行,乾脆回來當『夜刻師』吧。」黑髮男子收起方才輕浮的微笑,他用一種無比認真的眼神望著綠伊。

  綠伊望著黑髮男子,他是他的摯友,跟他一樣也是一位天賦異稟的畫家。唯一不同的是,黑髮男子是以夜空為畫布的夜刻師。

  黑髮男子的臉龐與雙手殘留著一道道淡淡的傷疤,那是雕刻冰冷月光時被凍傷的,磨破的指尖則是被星星的碎片割傷。

  並非瞳孔中刻有色相環的畫家都能成為天空畫家,除了對色彩要有強烈的敏銳度跟感受力,本身還需具備精細的手工藝。

  這是一條燃燒生命的藝術之路,不管是日刻師還是夜刻師,大多數人幾乎都英年早逝。望著黑髮男子身上的傷痕,綠伊知道他的生命火花已經快要燃燒殆盡。


  「不了,我還是想當一個普通的畫家。」綠伊謝絕摯友的好意,黑髮男子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。
  那是綠伊最後一次見到他,也是他最後一次看到他的笑容,就像冬天融雪的陽光,一點都不扎眼,是那麼的溫暖、珍貴。

  過了一段時間後,摯友過世了。綠伊的眼疾不幸迅速惡化,他再也感受不到週遭物體與晝夜的色彩變化。
  但他還是繼續作畫,憑藉自己的記憶調色,然後再用純熟的技法完成一幅幅畫作。

  儘管作畫過程苦不堪言,但綠伊從未放棄,他的心情相當平靜,因為他早已為了迎接這段日子而做好心理準備。

  失去瞳孔上的色相環,綠伊開始運用自己的五感來重新體驗色彩。

  他的感受力與想像力打破了所有東西固定的形體,用各種放射螺旋狀與波浪線條取代了幾何圖形的組合。

  他的畫作跟過去的作品有著天壤之別,只有黑白的畫像變得更生動更豐富,作畫風格飄散著蜂蜜蘋果與大馬士革玫瑰的香味,還有綢緞般的薄荷微風,以及巧克力色的小提琴樂音。

  雖然綠伊的創新讓所有人的眼睛為之一亮,但藝術評鑑者卻不接受他的作畫風格,甚至撤下他在美術館裡展示的畫作。

  最後,綠伊決定回到自己的故鄉。那是一座叫做伊格里亞的小鎮,那裡有著如夢似幻的天空,有與多日刻師與夜刻師誕生於此,同時也是他們在結束漫長旅途的最後歸宿。

  綠伊站在故友墳前,黑髮男子的墓碑旁開滿一朵朵白色的小花。綠伊伸手撫摸那些小白花,指尖碰觸的是花瓣柔軟的質感。

  綠伊望著自己的雙手,指尖上的厚繭是他曾經描繪自己夢想的證明。

  「這是驛站,還不是終點。」綠伊輕輕握緊拳頭。

  儘管他的世界失去豐富的顏色,但他絕不放棄。從今以後,他將追尋映照著純淨心靈的透明色彩。
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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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這篇故事送給友人阿將(詩羅)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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